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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鲁迅散文集在线看(汇总5篇)

时间:2023-09-22 11:33:29 作者:碧墨2023年鲁迅散文集在线看(汇总5篇)

无论是身处学校还是步入社会,大家都尝试过写作吧,借助写作也可以提高我们的语言组织能力。范文怎么写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呢?以下是我为大家搜集的优质范文,仅供参考,一起来看看吧

鲁迅散文集在线看篇一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出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么名字,人们叫他们什么名字。我记得有一种开过极细小的粉红花,现在还开着,但是更极细小了,她在冷的夜气中,瑟缩地做梦,梦见春的到来,梦见秋的到来,梦见瘦的诗人将眼泪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诉她秋虽然来,冬虽然来,而此后接着还是春,胡蝶乱飞,蜜蜂都唱起春词来了。她于是一笑,虽然颜色冻得红惨惨地,仍然瑟缩着。

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先前,还有一两个孩子来打他们别人打剩的枣子,现在是一个也不剩了,连叶子也落尽了,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要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叶子,单剩干子,然而脱了当初满树是果实和叶子时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几枝还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眼;直刺着天空中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

鬼?眼的天空越加非常之蓝,不安了,仿佛想离去人间,避开枣树,只将月亮剩下。然而月亮也暗暗地躲到东边去了。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着许多蛊惑的眼睛。

哇的一声,夜游的恶鸟飞过了。

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进自己的房。灯火的带子也即刻被我旋高了。

后窗的玻璃上丁丁地响,还有许多小飞虫乱撞。不多久,几个进来了,许是从窗纸的破孔进来的。他们一进来,又在玻璃的灯罩上撞得丁丁地响。一个从上面撞进去了,他于是遇到火,而且我以为这火是真的。两三个却休息在灯的纸罩上喘气。那罩是昨晚新换的罩,雪白的纸,折出波浪纹的叠痕,一角还画出一枝猩红色的栀子〔2〕。

猩红的栀子开花时,枣树又要做小粉红花的梦,青葱地弯成弧形了……。我又听到夜半的笑声;我赶紧砍断我的心绪,看那老在白纸罩上的小青虫,头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麦那么大,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

一九二四年九月十五日

【注解】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一日《语丝》周刊第三期。

〔2〕猩红色的栀子栀子,一种常绿灌木,夏日开花,一般为白色或淡黄色;红栀子花是罕见的品种。据《广群芳谱》卷三十八引《万花谷》载:“蜀孟昶十月宴芳林园,赏红栀子花;其花六出而红,清香如梅。”

鲁迅散文《秋夜》创作背景

此文写于1924年9月的北京。当时,在帝国主义和北洋军阀相互勾结实行统治的情况下,中国北方的民主革命处于低潮。同时,“五四”退潮后新文化战线发生了分裂,思想界起了巨大分化,原来“同一战阵中的伙伴”,“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有的前进”,而且北京的文化界和教育界又掀起一股提倡国粹、整理国故,妄图将青年重新拉回故纸堆的复古思潮。面对这些社会的变故和强大的统治势力,作者鲁迅不免孤寂、彷徨,时而感到一种“成了游勇,布不成阵”的苦闷,但他没有丧失勇气和信心,一方面急切地找寻生力军,一方面孤军奋战,坚忍地进行反帝反封建的斗争。这篇散文诗,正是作者在这种思想情感所作。

鲁迅散文《秋夜》作品鉴赏

整体鉴赏

全文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第一至第七自然段)写室外景物,第二部分(第八至第十自然段)写室内景物。

第一段没有从较大场景着笔写秋夜,而是劈头一句即以奇特的重复修辞格凸现枣树,如奇峰突兀,赫然而立,十分醒目。这种特写镜头式的表现手法既强调了两株枣树傲然独立、凛然不可侵犯的精神风貌,又形成了全文整体意境中的骨脊,特别鲜明突出。

第二段写深秋的夜空,作者先点出并且突出了它的“奇怪而高”,难以捉摸的特点。然后写天空与人间难以弥合的距离,突出了它对人间的冷漠无情。再写天空“闪闪的鬼䀹眼,冷眼”,更写出了天空的阴险狡诈,对人间的敌视态度。最后写天空”自以为大有深意”,其实是隐藏杀机的微笑。把繁霜洒在野花草上,自然是天空对人间生命的虐杀。这一段既是对深秋夜空自然景色的描写,又用拟人手法巧妙地勾勒出夜空阴险丑恶的神情,象征了北洋军阀统治及一切恶势力的黑暗、残忍、狡诈和冷酷。

第三段作者以简约而异常形象的笔触刻划了小粉红花的形象,善良、弱小而富有美丽的梦幻,她出身低微,不知道名字,而又十分柔弱。这是一个可爱而又可怜的形象,象征了当时的青年知识分子以及许许多多倍受恶势力摧残压迫的弱小者。对小粉红花的描写,不仅寄寓了作者对弱者深深的同情和鼓励,而且有力地衬托了枣树的刚强性格和韧性的战斗精神。

第四、五自然段是对枣树的赞美,是全篇的核心。作者饱含深情,不惜笔墨塑造枣树这一战斗者的形象。他泡经沦桑:不仅经繁霜的虐杀,还有孩子们来打枣,甚至给他留下皮伤;他清醒冷静: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也知道落叶的梦,他知道有希望,也有困难,因而,他不靠虚妄的幻想支撑自己,而执着于现实的战斗;他顽强不屈:他认准敌人,绝不放过,“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及其帮凶月亮;他坚韧不拔:不管情况有什么变化,面对顽敌“他都一意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映着许多蛊惑的眼睛”,绝不轻易退下来。正是有这样的无畏而富韧性精神的战士,貌似强大的敌人天空“不安了,仿佛想离开人间,避开枣树”,“月亮也窘得发白”,继而“暗暗躲到东边去了”。作者把憎恨和鄙夷刺向那夜空,把强烈的激情和赞美给了枣树,这是对韧性战斗精神深情的礼赞。那一无所有,无私无畏,满身伤痕而又不屈不挠的战士形象,给处在黑暗重压下的人们以力量的象征,这也是作者鲁迅韧性战斗精神的写照。

在对室外景物描写之后,一个转折过渡段,写夜游鸟和自己的笑声。夜游鸟指猫头鹰一类,从上下文的联系中可以理解为是枣树的助威者,是死寂的暗夜的破坏者。在重如磐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暗夜里,虽有枣树的默默地战斗,仍不免有孤独奋战的沉闷感,而夜游鸟“哇的一声”战叫如一道闪电,撕开了厚重的夜幕,如一声惊雷,震响在渺渺长空,陡然增添了战斗者的生气,与此紧密联系的是作者的“夜半的笑声”,如果说夜游鸟的叫声是反叛者的呐喊,那么,作者的笑声则是胜利者的宣言,在这回应在夜空中的笑声里,有对恶势力的嘲弄,也有对战斗者的赞叹。这人的笑声与鸟的叫声相应和,给以力量和希望。

文章最后三段着重写小青虫,作者以饱含深情的笔调,称颂小青虫为追求光明而不惜牺牲的精神,虽然小青虫有些莽撞,有的被烧死,有的“在灯的纸罩上喘气”,但作者对它们的斗争热情充满了敬意,因为时代需要的是“不问成败而要战斗的人们”,所以作者对小青虫活着的.表示敬意,死了的表示祭奠。作者对小青虫的描写也进一步衬托了枣树的成熟、执着和刚强。表现了作者寄希望于广大的如小青虫一样的青年,更快地成长起来,同枣树一样进行更有力的战斗。

作者通过对秋夜所见所感的抒写,刻画了枣树敢于正视现实、敢于反抗恶势力的韧性战斗精神,表达了对恶势力的憎恶和蔑视、对弱小的被压迫者的同情,以及对追求光明的奋斗者的热诚赞颂。在艺术上,作者刻意将景物人格化,并借景物所赋予的特定象征意义,触及时事,借景抒怀,托物寓意,使其既符合自然景物的特征,又蕴含丰富的人生哲理。作者还采用环境烘托、正反形象对比等多种手法,着力塑造枣树的形象,从而深化了主题,增强了作品的思想性。

艺术特色

象征手法

此文通篇采用象征手法,以枣树和天空的尖锐对立和斗争为轴心,精心构筑了一个完整的具有强烈时代特点的意象世界,作者以坚韧顽强的枣树为一方,写了小粉红花的柔弱而有美好的梦幻,写小青虫追求光明而又有些莽撞,写夜游鸟令恶势力丧胆的叫声;以天空为一方,写了星垦,月亮、繁霜,象征了恶势力及其帮凶。敌我双方的象征物互相对立而又和谐统一,形象反映了当时社会及其政治斗争形势,从而唤起了想象和联想。这种用象征手法构筑完整意境的方法,是此文一突出特点。

拟人手法

与象征相辅相成的是拟人手法。作者既准确地写出客观事物的本来特征,又将它们人格化,把自在的无为的特征,动态写成有意识的所能所为。如描写天空和枣树的特征及对抗,是物与人的双重融合,这样写,既有生动的形象性、画面感,又有很强的意识性、生命感,物人合一,形神兼备,栩枫如生,为沟通象征内客架起了桥梁。

警策融合

此文巧妙的将浓郁的诗情与警精的哲理,曲折的笔致和绘画的美融合在一起,使千余字的篇幅容纳了极其丰厚的生活感受和极其深湛的现实思考,含蓄深沉,警策幽深。

意境营造

此文在艺术表现方面的另一个特点是意境营造。作者用冷峻峭拔的语言,着力渲染萧瑟森然、幽远清寂的秋夜氛围。在这冷寂深邃的意境中,既蕴藉又强烈地表达了一个既彷徨又执著的孤独的求索者的心绪。

名家点评

李欧梵:这是现实和幻想相争。《秋夜》之奇不仅来自诗意的想象,同时也来自鲁迅对主观境界着意的处理。

(日)丸尾常喜:“《秋夜》作为《野草》思想和艺术的出发点,占有不可替代的位置。

鲁迅散文集在线看篇二

时:或一日的黄昏

地:或一处

人:

老翁——约七十岁,白头发,黑长袍。

女孩——约十岁,紫发,乌眼珠,白地黑方格长衫。

过客——约三四十岁,状态困顿倔强,眼光-阴-沉,黑须,乱发,

黑色*短衣裤皆破碎,赤足著破鞋,胁下挂一个口袋,支

着等身的竹杖。

东,是几株杂树和瓦砾;西,是荒凉破败的丛葬;其间有一条似

路非路的痕迹。一间小土屋向这痕迹开着一扇门;门侧有一段枯

树根。

〔女孩正要将坐在树根上的老翁搀起。〕

翁——孩子。喂,孩子!怎么不动了呢?

孩——〔向东望着,〕有谁走来了,看一看罢。

翁——不用看他。扶我进去罢。太阳要下去了。

孩——我,——看一看。

翁——唉,你这孩子!天天看见天,看见土,看见风,还不够好看么?什么也不比这些好看。你偏是要看谁。太阳下去时候出现的东西,不会给你什么好处的。……还是进去罢。

孩——可是,已经近来了。阿阿,是一个乞丐。

翁——乞丐?不见得罢。

〔过客从东面的杂树间跄踉走出,暂时踌躇之后,慢慢地走近老翁去。〕

客——老丈,你晚上好?

翁——阿,好!托福。你好?

客——老丈,我实在冒昧,我想在你那里讨一杯水喝。我走得渴极了。这地方又没有一个池塘,一个水洼。

翁——唔,可以可以。你请坐罢。〔向女孩,〕孩子,你拿水来,杯子要洗干净。

〔女孩默默地走进土屋去。〕

翁——客官,你请坐。你是怎么称呼的。

客——称呼?——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只一个人,我不知道我本来叫什么。我一路走,有时人们也随便称呼我,各式各样,我也记不清楚了,况且相同的称呼也没有听到过第二回。

翁——阿阿。那么,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客——〔略略迟疑,〕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走。

翁——对了。那么,我可以问你到哪里去么?

客——自然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从我还能记得的时候起,我就在这么走,要走到一个地方去,这地方就在前面。我单记得走了许多路,现在来到这里了。我接着就要走向那边去,〔西指,〕前面!

〔女孩小心地捧出一个木杯来,递去。〕

客——〔接杯,〕多谢,姑娘。〔将水两口喝尽,还杯,〕多谢,姑娘。这真是少有的好意。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谢!

翁——不要这么感激。这于你是没有好处的。

翁——前面?前面,是坟。

客——〔诧异地,〕坟?

孩——不,不,不。那里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常常去玩,去看他们的。

翁——走完之后?那我可不知道。我没有走过。

客——不知道?!

孩——我也不知道。

翁——我单知道南边;北边;东边,你的来路。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也许倒是于你们最好的地方。你莫怪我多嘴,据我看来,你已经这么劳顿了,还不如回转去,因为你前去也料不定可能走完。

客——料不定可能走完?……〔沉思,忽然惊起〕那不行!我只得走。回到那里去,就没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地主,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没一处没有皮面的笑容,没一处没有眶外的眼泪。我憎恶他们,我不回转去。

翁——那也不然。你也会遇见心底的眼泪,为你的悲哀。

客——不。我不愿看见他们心底的眼泪,不要他们为我的悲哀。

翁——那么,你,〔摇头,〕你只得走了。

客——是的,我只得走了。况且还有声音常在前面催促我,叫唤我,使我息不下。可恨的'是我的脚早经走破了,有许多伤,流了许多血。〔举起一足给老人看,〕因此,我的血不够了;我要喝些血。但血在哪里呢?可是我也不愿意喝无论谁的血。我只得喝些水,来补充我的血。一路上总有水,我倒也并不感到什么不足。只是我的力气太稀薄了,血里面太多了水的缘故罢。今天连一个小水洼也遇不到,也就是少走了路的缘故罢。

翁——那也未必。太阳下去了,我想,还不如休息一会的好罢,象我似的。

客——但是,那前面的声音叫我走。

翁——我知道。

客——你知道?你知道那声音么?

翁——是的。他似乎曾经也叫过我。

客——那也就是现在叫我的声音么?

翁——那我可不知道。他也就是叫过几声,我不理他,他也就不叫了,我也就记不清楚了。

孩——给你!〔递给一片布,〕裹上你的伤去。

客——多谢,〔接取,〕姑娘。这真是……。这真是极少有的好意。这能使我可以走更多的路。〔就断砖坐下,要将布缠在踝上,〕但是,不行!〔竭力站起,〕姑娘,还了你罢,还是裹不下。况且这太多的好意,我没法感激。

翁——你不要这么感激,这于你没有好处。

客——是的,这于我没有什么好处。但在我,这布施是最上的东西了。你看,我全身上可有这样的。

翁——你不要当真就是。

客——是的。但是我不能。我怕我会这样:倘使我得到了谁的布施,我就要象兀鹰看见死尸一样,在四近徘徊,祝愿她的灭亡,给我亲自看见;或者咒诅她以外的一切全都灭亡,连我自己,因为我就应该得到咒诅。但是我还没有这样的力量;即使有这力量,我也不愿意她有这样的境遇,因为她们大概总不愿意有这样的境遇。我想,这最稳当。〔向女孩,〕姑娘,你这布片太好,可是太小一点了,还了你罢。

孩——〔惊惧,退后,〕我不要了!你带走!

客——〔似笑,〕哦哦,……因为我拿过了?

孩——〔点头,指口袋,〕你装在那里,去玩玩。

客——〔颓唐地退后,〕但这背在身上,怎么走呢?……

翁——你息不下,也就背不动。——休息一会,就没有什么了。

客——对咧,休息……。〔但忽然惊醒,倾听。〕不,我不能!我还是走好。

翁——你总不愿意休息么?

客——我愿意休息。

翁——那么,你就休息一会罢。

客——但是,我不能……。

翁——你总还是觉得走好么?

客——是的。还是走好。

翁——那么,你还是走好罢。

客——〔将腰一伸,〕好,我告别了。我很感激你们。〔向着女孩,〕姑娘,这还你,请你收回去。

〔女孩惊惧,敛手,要躲进土屋里去。〕

翁——你带去罢。要是太重了,可以随时抛在坟地里面的。

孩——〔走向前,〕阿阿,那不行!

客——阿阿,那不行的。

翁——那么,你挂在野百合野蔷薇上就是了。

孩——〔拍手,〕哈哈!好!

翁——哦哦……

〔极暂时中,沉默。〕

〔女孩扶老人走进土屋,随即关了门。过客向野地里跄踉地闯进去,夜色*跟在他后面。〕

一九二五年三月二日

鲁迅散文集在线看篇三

“……做不做全由自己的便;那作品,像太阳的光一样,从无量的光源中涌出来,不像石火,用铁和石敲出来,这才是真艺术。那作者,也才是真的艺术家。——而我,……这算是什么?……”他想到这里,忽然从床上跳起来了。以先他早已想过,须得捞几文稿费维持生活了;投稿的地方,先定为幸福月报社,因为润笔似乎比较的丰。但作品就须有范围,否则,恐怕要不收的。范围就范围,……现在的青年的脑里的大问题是?……大概很不少,或者有许多是恋爱,婚姻,家庭之类罢。……是的,他们确有许多人烦闷着,正在讨论这些事。〔2〕那么,就来做家庭。然而怎么做做呢?……否则,恐怕要不收的,何必说些背时的话,然而……。他跳下卧床之后,四五步就走到书桌面前,坐下去,抽出一张绿格纸,毫不迟疑,但又自暴自弃似的写下一行题目道:《幸福的家庭》。

他的笔立刻停滞了;他仰了头,两眼瞪着房顶,正在安排那安置这“幸福的家庭”的地方。他想:“北京?不行,死气沉沉,连空气也是死的。假如在这家庭的周围筑一道高墙,难道空气也就隔断了么?简直不行!江苏浙江天天防要开仗;福建更无须说。四川,广东?都正在打。〔3〕山东河南之类?——阿阿,要绑票〔4〕的,倘使绑去一个,那就成为不幸的家庭了。上海天津的租界上房租贵;……假如在外国,笑话。云南贵州不知道怎样,但交通也太不便……。”他想来想去,想不出好地方,便要假定为a了,但又想,“现有不少的人是反对用西洋字母来代人地名的〔5〕,说是要减少读者的兴味。我这回的投稿,似乎也不如不用,安全些。那么,在那里好呢?——湖南也打仗;大连仍然房租贵;察哈尔〔6〕,吉林,黑龙江罢,——听说有马贼,也不行!……”他又想来想去,又想不出好地方,于是终于决心,假定这“幸福的家庭”所在的地方叫作a。

“总之,这幸福的家庭一定须在a,无可磋商。家庭中自然是两夫妇,就是主人和主妇,自由结婚的。他们订有四十多条条约,非常详细,所以非常平等,十分自由。而且受过高等教育,优美高尚……。东洋留学生已经不通行,——那么,假定为西洋留学生罢。主人始终穿洋服,硬领始终雪白;主妇是前头的头发始终烫得蓬蓬松松像一个麻雀窠,牙齿是始终雪白的露着,但衣服却是中国装,……”

“不行不行,那不行!二十五斤!”

他听得窗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由的回过头去看,窗幔垂着,日光照着,明得眩目,他的眼睛昏花了;接着是小木片撒在地上的声响。“不相干,”他又回过头来想,“什么‘二十五斤’?——他们是优美高尚,很爱文艺的。但因为都从小生长在幸福里,所以不爱俄国的小说……。俄国小说多描写下等人,实在和这样的家庭也不合。‘二十五斤’?不管他。那么,他们看看什么书呢?——裴伦的诗?吉支〔7〕的?不行,都不稳当。——哦,有了,他们都爱看《理想之良人》〔8〕。我虽然没有见过这部书,但既然连大学教授也那么称赞他,想来他们也一定都爱看,你也看,我也看,——他们一人一本,这家庭里一共有两本,……”他觉得胃里有点空虚了,放下笔,用两只手支着头,教自己的头像地球仪似的在两个柱子间挂着。

“……他们两人正在用午餐,”他想,“桌上铺了雪白的布;厨子送上菜来,——中国菜。什么‘二十五斤’?不管他。为什么倒是中国菜?西洋人说,中国菜最进步,最好吃,最合于卫生〔8〕:所以他们采用中国菜。送来的是第一碗,但这第一碗是什么呢?……”

“劈柴,……”

他吃惊的回过头去看,靠左肩,便立着他自己家里的主妇,两只阴凄凄的眼睛恰恰钉住他的脸。

“什么?”他以为她来搅扰了他的创作,颇有些愤怒了。

“劈架,都用完了,今天买了些。前一回还是十斤两吊四,今天就要两吊六。我想给他两吊五,好不好?”

“好好,就是两吊五。”

“称得太吃亏了。他一定只肯算二十四斤半;我想就算他二十三斤半,好不好?”

“好好,就算他二十三斤半。”

“那么,五五二十五,三五一十五,……”

“唔唔,五五二十五,三五一十五,……”他也说不下去了,停了一会,忽而奋然的抓起笔来,就在写着一行“幸福的家庭”的绿格纸上起算草,起了好久,这才仰起头来说道:

“五吊八!”

“那是,我这里不够了,还差八九个……。”

他抽开书桌的抽屉,一把抓起所有的铜元,不下二三十,放在她摊开的手掌上,看她出了房,才又回过头来向书桌。他觉得头里面很胀满,似乎桠桠叉叉的全被木柴填满了,五五二十五,脑皮质上还印着许多散乱的亚剌伯数目字。他很深的吸一口气,又用力的呼出,仿佛要借此赶出脑里的劈柴,五五二十五和亚刺伯数字来。果然,吁气之后,心地也就轻松不少了,于是仍复恍恍忽忽的想——“什么菜?菜倒不妨奇特点。滑溜里脊,虾子海参,实在太凡庸。我偏要说他们吃的是‘龙虎斗’。但‘龙虎斗’又是什么呢?有人说是蛇和猫,是广东的贵重菜,非大宴会不吃的。但我在江苏饭馆的菜单上就见过这名目,江苏人似乎不吃蛇和猫,恐怕就如谁所说,是蛙和鳝鱼了。现在假定这主人和主妇为那里人呢?——不管他。总而言之,无论那里人吃一碗蛇和猫或者蛙和鳝鱼,于幸福的家庭是决不会有损伤的。总之这第一碗一定是‘龙虎斗’,无可磋商。

“于是一碗‘龙虎斗’摆在桌子中央了,他们两人同时捏起筷子,指着碗沿,笑迷迷的你看我,我看你……。

“‘mydear,please.’

“‘pleaseyoueatfirst,mydear.’

“‘ohno,pleaseyor!’〔10〕

“于是他们同时伸下筷子去,同时夹出一块蛇肉来,——不不,蛇肉究竟太奇怪,还不如说是鳝鱼罢。那么,这碗‘龙虎斗’是蛙和鳝鱼所做的了。他们同时夹出一块鳝鱼来,一样大小,五五二十五,三五……不管他,同时放进嘴里去,……”他不能自制的只想回过头去看,因为他觉得背后很热闹,有人来来往往的走了两三回。但他还熬着,乱嘈嘈的接着想,“这似乎有点肉麻,那有这样的家庭?唉唉,我的思路怎么会这样乱,这好题目怕是做不完篇的了。——或者不必定用留学生,就在国内受了高等教育的也可以。他们都是大学毕业的,高尚优美,高尚……。男的是文学家;女的也是文学家,或者文学崇拜家。或者女的是诗人;男的是诗人崇拜者,女性尊重者。或者……”他终于忍耐不住,回过头去了。

就在他背后的书架的旁边,已经出现了一座白菜堆,下层三株,中层两株,顶上一株,向他叠成一个很大的a字。

“唉唉!”他吃惊的叹息,同时觉得脸上骤然发热了,脊梁上还有许多针轻轻的刺着。“吁……。”他很长的嘘一口气,先斥退了脊梁上的针,仍然想,“幸福的家庭的房子要宽绰。有一间堆积房,白菜之类都到那边去。主人的书房另一间,靠壁满排着书架,那旁边自然决没有什么白菜堆;架上满是中国书,外国书,《理想之良人》自然也在内,——一共有两部。卧室又一间;黄铜床,或者质朴点,第一监狱工场做的榆木床也就够,床底下很干净,……”他当即一瞥自己的床下,劈柴已经用完了,只有一条稻草绳,却还死蛇似的懒懒的躺着。

“二十三斤半,……”他觉得劈柴就要向床下“川流不息”的进来,头里面又有些桠桠叉叉了,便急忙起立,走向门口去想关门。但两手刚触着门,却又觉得未免太暴躁了,就歇了手,只放下那积着许多灰尘的门幕。他一面想,这既无闭关自守之操切,也没有开放门户之不安:是很合于“中庸之道”〔11〕的。

“……所以主人的书房门永远是关起来的。”他走回来,坐下,想,“有事要商量先敲门,得了许可才能进来,这办法实在对。现在假如主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主妇来谈文艺了,也就先敲门。——这可以放心,她必不至于捧着白菜的。

“‘comein,please,mydear.’〔12〕

“然而主人没有工夫谈文艺的时候怎么办呢?那么,不理她,听她站在外面老是剥剥的敲?这大约不行罢。或者《理想之良人》里面都写着,——那恐怕确是一部好小说,我如果有了稿费,也得去买他一部来看看……。”

拍!

他腰骨笔直了,因为他根据经验,知道这一声“拍”是主妇的手掌打在他们的三岁的女儿的头上的声音。

“幸福的家庭,……”他听到孩子的呜咽了,但还是腰骨笔直的想,“孩子是生得迟的,生得迟。或者不如没有,两个人干干净净。——或者不如住在客店里,什么都包给他们,一个人干干……”他听得呜咽声高了起来,也就站了起来,钻过门幕,想着,“马克思在儿女的啼哭声中还会做《资本论》,所以他是伟人,……”走出外间,开了风门,闻得一阵煤油气。孩子就躺倒在门的右边,脸向着地,一见他,便“哇”的哭出来了。

“阿阿,好好,莫哭莫哭,我的好孩子。”他弯下腰去抱她。

他抱了她回转身,看见门左边还站着主妇,也是腰骨笔直,然而两手插腰,怒气冲冲的似乎豫备开始练体操。

“连你也来欺侮我!不会帮忙,只会捣乱,——连油灯也要翻了他。晚上点什么?……”

“阿阿,好好,莫哭莫哭,”他把那些发抖的声音放在脑后,抱她进房,摩着她的头,说,“我的好孩子。”于是放下她,拖开椅子,坐下去,使她站在两膝的中间,擎起手来道,“莫哭了呵,好孩子。爹爹做‘猫洗脸’给你看。”他同时伸长颈子,伸出舌头,远远的对着手掌舔了两舔,就用这手掌向了自己的脸上画圆圈。

“呵呵呵,花儿。”她就笑起来了。

“是的是的,花儿。”他又连画上几个圆圈,这才歇了手,只见她还是笑迷迷的挂着眼泪对他看。他忽而觉得,她那可爱的天真的脸,正像五年前的她的母亲,通红的嘴唇尤其像,不过缩小了轮廓。那时也是晴朗的冬天,她听得他说决计反抗一切阻碍,为她牺牲的时候,也就这样笑迷迷的挂着眼泪对他看。他惘然的坐着,仿佛有些醉了。

“阿阿,可爱的嘴唇……”他想。

门幕忽然挂起。劈柴运进来了。

他也忽然惊醒,一定睛,只见孩子还是挂着眼泪,而且张开了通红的嘴唇对他看。“嘴唇……”他向旁边一瞥,劈柴正在进来,“……恐怕将来也就是五五二十五,九九八十一!……而且两只眼睛阴凄凄的……。”他想着,随即粗暴的抓起那写着一行题目和一堆算草的绿格纸来,揉了几揉,又展开来给她拭去了眼泪和鼻涕。“好孩子,自己玩去罢。”他一面推开她,说;一面就将纸团用力的掷在纸篓里。

但他又立刻觉得对于孩子有些抱歉了,重复回头,目送着她独自茕茕的出去;耳朵里听得木片声。他想要定一定神,便又回转头,闭了眼睛,息了杂念,平心静气的坐着。他看见眼前浮出一朵扁圆的乌花,橙黄心,从左眼的左角漂到右,消失了;接着一朵明绿花,墨绿色的心;接着一座六株的白菜堆,屹然的向他叠成一个很大的a字。

一九二四年二月一八日

【注解】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三月一日上海《妇女杂志》月刊第十卷第三号。

本文发表时篇末有作者的《附记》如下:“我于去年在《晨报副刊》上看见许钦文君的《理想的伴侣》的时候,就忽而想到这一篇的大意,且以为倘用了他的'笔法来写,倒是很合式的;然而也不过单是这样想。到昨天,又忽而想起来,又适值没有别的事,于是就这样的写下来了。只是到末后,又似乎渐渐的出了轨,因为过于沉闷些。我觉得他的作品的收束,大抵是不至于如此沉闷的。但就大体而言,也仍然不能说不是“拟”。二月十八日灯下,在北京记。”

许钦文,浙江绍兴人,当时的青年作家。著有短篇小说集《故乡》等。他的《理想的伴侣》是因一九二三年八月《妇女杂志》第九卷第八号刊出的“我之理想的配偶”征文启事而写的一篇讽刺小说,载于同年九月九日北京《晨报副刊》。

〔2〕指当时一些报刊关于恋爱、婚姻、家庭问题的讨论。如一九二三年五、六月间《晨报副刊》进行的“爱情定则”的讨论;《妇女杂志》关于理想配偶的征文以及出版“配偶选择号”(第九卷第十一号)等。

〔3〕关于江浙等地的战争,当指江苏军阀齐燮元与浙江军阀卢永祥的对峙;直系军阀孙传芳与福建军阀王永泉等人的战争;四川军阀杨森对熊克武的战争;广东军阀陈炯明与桂系、滇系军阀的战争;湖南军阀赵恒惕对谭延笥的战争。

〔4〕绑票旧时盗匪把人劫走,强迫被劫持者的亲属出钱赎买,称为绑票。当时山东、河南是土匪头子孙美瑶、“老洋人”等活动的地区,经常发生这类事件。

〔5〕关于罗马字母代替小说中人名地名问题,一九二三年六月至九月间《晨报副刊》上曾有过争论。八月二十六日该刊所载郑兆松的《罗马字母问题的小小结束》认为:“小说里羼用些罗马字母,不认识罗马文字的大多数民众看来,就会产生出一种厌恶的情感,至少,也足以减少它们的普遍性。”

〔6〕察哈尔指当时的察哈尔特别区。一九二八年改设省。一九五二年撤销,分别并入河北、山西两省和内蒙古自治区。

〔7〕裴伦(,1788—1824)通译拜伦,英国诗人。著有长诗《唐·璜》、诗剧《曼佛雷特》等。吉支(,1795—1821),通译济慈,英国诗人。著有《为和平而写的十四行诗》、长诗《伊莎贝拉》等。

〔8〕《理想之良人》即四幕剧《anidealhusband》,英国王尔德(,1856—1900)著。该剧在“五四”前被译成中文,曾连载于《新青年》第一卷第二、三、四、六号和第二卷第二号。

〔9〕关于西洋人称赞中国菜,作者曾在《华盖集续编·马上支日记》中这样说过:“近年尝听到本国人和外国人颂扬中国菜,说是怎样可口,怎样卫生,世界上第一,宇宙间第n。但我实在不知道怎样的是中国菜。我们有几处是嚼葱蒜和杂和面饼,有几处是用醋,辣椒,腌菜下饭;还有许多人是只能舐黑盐,还有许多人是连黑盐也没得舐。中外人士以为可口,卫生,第一而第n的,当然不是这些;应该是阔人,上等人所吃的肴馔。”

〔10〕这三行英文的意思是:“我亲爱的,请。”“你请先吃,我亲爱的。”“不,你请!”

〔11〕“中庸之道”儒家学说。据宋代朱熹《中庸章句集注》:“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

〔12〕这一行英文的意思是:“请进来,我亲爱的。”

鲁迅散文集在线看篇四

主题思想

文章一开篇指出造物主“还是一个怯弱者”。理由是:他可以暗暗地使天地发生自然的变化,却不敢毁灭这个充满不平和罪恶的世界;他暗暗使生物逐渐走向衰老死亡,却又不敢长存一切尸体以做为杀人者的证明;他暗暗地使统治者任意屠杀善良的.人类而流血,却不敢使血色永远鲜浓以唤起人民反抗;他暗暗地使被压迫的人民受尽苦痛,却又用时间的流驶冲去人们的记忆,不敢使人们永远记得痛苦,而进行复仇的战斗。这里,对造物主(天、神)的诅咒,实际上是暗示对段祺瑞军阀政府屠戮人民罪行的诅咒,诅咒造物主(天、神)的怯弱,就是揭露军阀政府的虚弱本质。

文中写到造物主“专为他的同类——人类中的怯弱者——设想”,教给“怯弱者”(庸众)一套苟且偷生的办法,看见华屋的生活而忘记了废墟和荒坟(现实的苦难);用流驶的时光冲淡血液和苦痛;在一杯微甘的苦酒中,过着若醉若醒、若生若死、若有知若无知的苟安者的生活,使他们咀嚼着“人我的渺茫的悲苦”,还“各各自称为‘天之谬民’,以作咀嚼着人我的渺茫的悲苦的辩解,而且悚息着静待新的悲苦的到来”。以此来维持那个似人非人的罪恶的世界。这些“庸众”就是“造物主”用各种欺骗手段培植的“良民”,以为这样,他们的天堂便可永远巩固下去了。这里,作者鲁迅通过对“庸众”麻木的批判,深刻地揭露了军阀的罪恶阴谋。

艺术特色

这篇散文诗第一个艺术特色是运用形象的对比,抒发强烈的爱憎感情,揭示深刻的思想内容。作者首先集中笔力描写造物主的凶残、怯弱和虚伪,和人类中的怯弱者的麻木、善忘和苟且偷生,然后刻划叛逆的猛士的清醒、坚毅和无畏。抓住了形象的本质特征,使它们形成鲜明的对比,呈现出难忘的印象和巨大的感染。

另一个艺术特色是语言形象精炼,特别是排比句的运用。如第二小段全用排句,对“造物主”既凶残又怯弱的本质的揭露,一气呵成。一连串排比句,一层层地撕下军阀统治者凶神恶煞的假象,把它色厉内荏的特征表现得淋漓尽致。描写叛逆猛士的出现,也用了排句,气势磅礴,感情充沛,表现深刻,艺术感染力强,排句的反复运用,增加了散文诗的音乐感,具有浓郁的诗味。

名家点评

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孙玉石:在造物主与人类的怯弱的鲜明对比中,鲁迅完成了他对于真正的反抗者精神的赞美与塑造。

鲁迅散文集在线看篇五

我顺着剥落的高墙走路,踏着松的灰土。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微风起来,露在墙头的高树的枝条带着还未干枯的叶子在我头上摇动。

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

一个孩子向我求乞,也穿着夹衣,也不见得悲戚,而拦着磕头,追着哀呼。

我厌恶他的声调,态度。我憎恶他并不悲哀,近于儿戏;我烦厌他这追着哀呼。

我走路。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

一个孩子向我求乞,也穿着夹衣,也不见得悲戚,但是哑的,摊开手,装着手势。

我就憎恶他这手势。而且,他或者并不哑,这不过是一种求乞的法子。

我不布施,我无布施心,我但居布施者之上,给与烦腻,疑心,憎恶。

我顺着倒败的泥墙走路,断砖叠在墙缺口,墙里面没有什么。微风起来,送秋寒穿透我的夹衣;四面都是灰土。

我想着我将用什么方法求乞:发声,用怎样声调?装哑,用怎样手势?……

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

我将得不到布施,得不到布施心;我将得到自居于布施之上者的烦腻,疑心,憎恶。

我将用无所为和沉默求乞……我至少将得到虚无。

微风起来,四面都是灰土。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灰土,灰土,……

………………

灰土……

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八日《语丝》周刊第四期。

鲁迅《求乞者》作品鉴赏

内容赏析

这首散文诗展现了三幅意象:一是灰暗颓败的社会景象。在秋风卷叶,四面灰土的社会环境中,“我”顺着剥落的高墙走路。“另外有几个人,各自走路。”在这里,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冷漠,毫无相互关心的气息。二是两个孩子行乞的画面。在这灰暗的街上,一个“也穿着夹衣,也不见得悲戚”的孩子,拦着磕头,追着哀呼,向“我”求乞;另一个“也穿着夹衣,也不见得悲戚,但是哑的,摊开手,装着手势”的孩子,也向“我”行乞。接着写“我”的.态度,“我”厌恶第一个的“声调,态度”,近于儿戏的“哀呼”;憎恶第二个的“手势”,“他或者并不哑,这不过是一种求乞的法子”。于是,“我”不布施,“我无布施心”,“我”只有“烦腻,疑心,憎恶”。这里,作者鲁迅以孩子的求乞作为屈服于奴隶命运而向命运乞怜哀呼的人们的象征,他希望人们觉醒和反抗。所以,他“不布施”,“无布施心”,不是对劳苦大众的冷漠,而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激情绪的流露。三是设想他自己也“求乞”。“我”走路,想着各种求乞的法子。但人们“各自走路”,周围是一片灰土,得不到一点同情和关切,得到的只能是路人的“烦腻,疑心,憎恶”。但他并不颓丧,决然地表示:“我将用无所为和沉默求乞……我至少将得到虚无。”“求乞”无路,得到“虚无”。这正是作者鲁迅在新文化运动分野之后,在“成了游勇,布不成阵”的情况下,渴望战斗,但又寻找不到战友的苦闷孤独心情的表现。但他决计是要战斗的,如他后来在《题彷徨》一诗中所说:“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

《求乞者》就是这样以诗的语言和既是写实又是象征的手法,创造了生动可感的画面,再以“灰土,灰土……”反复咏叹的旋律,再现了“无声的中国”的冷漠。表达了作者对求乞哀怜的愤懑,以及自己决不向命运与社会求乞,渴望以抗争而求得摆脱的意绪。全文在表面的灰冷下,蕴藏着内心的炽热,亦是此文的抒情特色。

名家点评

现代诗人冯雪峰:“《求乞者》写的是灰色的社会生活和作者在灰色社会中所引起的空虚和灰暗的情绪。”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孙玉石:“这一篇散文诗的核心思想,就是蔑视与反对生命存在中奴隶性的卑躬屈膝,反对托尔斯泰式的人道主义的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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